我又看見了一個女子親手殺了她的丈夫,亦如,我的當(dāng)初。
那個嬌小的女子先是靜默,若古畫中的仕女,又嚯得拔出那把寒刃,刺向她的丈夫。我聽見匕首刺破肌膚后深入心口的聲音,“嗤”“嗤”像一把剪刀在剪裁一塊上好的絲綢,真是決美的天籟,勝過人間的一切琴瑟笙蕭。之后一音如獸的吼,那鮮紅美艷的血遍延著匕首流下,傷口遍成了一顆種子,慢慢伸展出殷紅的枝蔓,之后在人的身體上蔓延,由心口向手臂,然后是小腹,最后在整個人的身下怒放出一朵姣美奇艷的紅色花卉。而那個人的生命卻會因為這朵奇葩的盛開而枯黃,萎褪,如殘花般慢慢凋零,生命脆弱的經(jīng)不起任何輕微的碰觸。一夜風(fēng)吹,便灰飛煙滅。
觀賞過這一幕生命的花開花落,我遍要轉(zhuǎn)身離去,免的受那女子的歇斯底里之苦。
我知道那位女子亦會香消玉隕,如百年前的我。一聲刺耳的哀號,像利刃穿入我的耳內(nèi)。看來,下次不能在貪戀那紅花驚鴻乍開那剎間的奇麗了,我對自己說。
那女子哭了,落了淚,梨花帶雨般,楚楚可憐,讓人見了心生憐惜,喟嘆一朝紅顏春盡早。那女子飲了愛的蠱,受了哀的苦,終以一對夫妻雙盡隕終了此生。于灶內(nèi)取出一只血色焰,一揚手,劃出月似的 一彎弧,漫天的焰花焚盡屋宇,往昔的風(fēng)花雪月,萬千風(fēng)情都成虛空,化為兩具灰黑的尸骨。
這些都是那嬌小女子的錯。她不該在我的面前夫妻恩愛,令我聲妒的。
是夜,我便到她的家中,她的眉角,眼瞳中盡是美滿喜悅,可她的丈夫卻不是完美的璞玉。夫妻本是同林鳥,待到天明各自飛。他對她的厭,他對她的惡,在我面前如入秋的落葉,慢慢落,緩緩積,終到潰瀉。
他打了她,絕情的出手,無情在她的身上烙了印。白皙的肌膚成了染布,染上了道道血痕,塊塊淤青,連同她最初對他的那份溫存,打的粉碎。
我便把它拋給了她,那片我活著時戴了幾十年的面具。它的上面有著微微的笑,彎彎的眼,可有誰知道它飲盡了我多少的傷心淚。
那女子一定在悲傷,絕望,為著她往昔的希望。她只是一個平平常常的女子,嫁給她的丈夫,簡簡單單度過一生,窮也罷,富也好,夫妻恩愛,子孫滿堂,便心滿意足了??伤恼煞蜃兞诵模瑩Q了腸,不在與她如膠似漆了。男人的心便如世間的萬物般變幻莫測。她的心漸漸失去了以前的柔,涸了情,竭了愛,浸滿了悲。否則,她是看不見我那片面具的。
我把它仍在她的面前,在幽幽的夜里,那面笑散發(fā)出一縷縷濃厚的哀怒,將那個嬌小的女子緊緊纏繞,那女子便輕輕拾起它,戴在自己的臉上。
女子,你是否聞到了淡淡的腥咸,感受到了我的仇怒。。。。。。
我出生在名門顯貴之家,父親是當(dāng)朝太尉,母親是做丞相之女。我一出生便富貴加身,享盡榮華。自幼錦衣玉食不知憂為何物。白日里游百花,穿芳叢,樓欄臺榭間拈花折柳,如玉春化盡散于幽幽深閨高墻內(nèi)。后有夫子教學(xué),四書五經(jīng),素女訓(xùn),關(guān)關(guān)雎鳩間,我初生懵懂。少年不知愁滋味,一日日,空悠悠。
終有一日,有人前來提親。我便紅裝寶冠,滿身纓絡(luò),百花轎,落英橋,一路的吹吹打打,人馬喧嘩,我頭蓋著揚州錦絹帕,聽得外面鑼鳴鼓震,不禁心波蕩漾。伸手撩開轎聯(lián),觀到十幾年來未曾見到的景象。夾道的人呼馬喧,熱鬧非凡,遠(yuǎn)勝府中的雕蘭亭,碧水湖。
我知道自己將嫁與今年的金科狀元,士大夫之子。至于容貌,品行,我一所知。即身為狀元之才,必定是清秀儒雅之士,是玉臂攬勝,風(fēng)流滿身的人中龍鳳,想到此,不禁雙頰緋紅,滿面嬌羞。聽到有人喊落轎,便任由人攙扶,迂迂走過高高的門楗,穿長廊,進(jìn)高閣,拜天地,結(jié)夫妻。在紅光漫射的新房中靜坐,盡思今日林林種種,不禁喜上眉梢。靜靜的等待夫君的輕揭紅蓋頭。夜已深,紅燭將盡,他才腳似游船般熏熏入房,只字未語,徑自睡去。我心悵惘如風(fēng)吹靜水,波漾連連。就這將滅的燭火觀望這個男子,我的夫君,我將與之一生相伴的男子:身上的紅袍已經(jīng)斜敞,紅花已墜,皺折的如經(jīng)霜般頹敗。面容雖不十分俊朗,卻也有些神采,無些書卷氣,卻也英姿勃發(fā)。這就是將脫付一生的人。我的心如是說。也以靜,賓客散去,獨有一輪月照在窗欞上,投進(jìn)斑斑駁駁的影,一片凄清。我的以后將是如何,月啊,你可否告訴我。
一夜未眠,思盡將來。第二日天明,晨光熹微,我褪去昨日的喜衣彩冠,未進(jìn)滴水,換上錦織帛衣,靜坐床邊待他醒來。他醒來后并無只言片語,徑直出房,竟視我如無物。我貴為重臣千金,昔日呼奴喚婢,呼風(fēng)喚雨,今日竟受他人冷落,心中那得平靜,但我即為人妻,便應(yīng)從夫,愿想日后便會相敬如賓,舉案齊眉,不想日后,他竟猶甚,整日沉醉與酒色,從不問聞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