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我點點頭。大概那真的是只貓吧，而且是只渾身黢黑身形矯健的土貓。而我看到的那點閃光，也許只是貓的頸子上戴著的一個項圈吧。

我所在的這個城市里，養(yǎng)貓的人都喜歡給貓戴上一個金屬的項圈，一是為了好看，二是為了讓貓遠離虱子的困擾。據(jù)說項圈上涂抹了一層類似農(nóng)藥一樣的東西，只要虱子嗅到了就會跌落在地，立刻進入極樂世界。不過這種項圈會不會對貓的健康有什么不好，倒沒有什么人去理會。

這時，我聽到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在我的身后響起：“年輕人，你們有沒有看到一只走失的黑貓?”回過頭去，是一個全身黑衣的老太太。她全身都包裹在一片黑暗里，如果不是一張蒼白到極點的臉顯現(xiàn)在我的面前，我根本就沒法從黑夜里將她分辨出來。

凝薇朝著黑貓掠去的方向指了指，說：“好像有只黑貓向那邊跑去了。”

老太太咧嘴一笑，說了聲謝謝，就向那邊顫巍巍慢悠悠地走了過去，轉(zhuǎn)眼就消失在了一片黑暗之中。

等老太太走了后，凝薇溫柔地扶起了我，問：“秦石，你要不要到我家去喝杯熱茶?”

說實話，我等這句話已經(jīng)很久了。我凝視著凝薇，她的眸子在月光下顯得好亮?？墒?，我卻對她說：“不用了，已經(jīng)很晚了，我想我該回家了。”

我在她的眸子里看到失望，可我卻管不了這么多，跌跌撞撞掙開了她的懷抱，向小區(qū)大門歪歪斜斜地跑去。正好一輛黃色的出租車閃著前燈經(jīng)過這里，我一揮手，車停在了我的面前。

在我離開的時候，我似乎聽到了凝薇在大聲地咒罵，當(dāng)然，她咒罵的對象就是我。

我坐在出租車里，暗暗嘆了一口氣。

我當(dāng)然不能告訴凝薇，我之所以要改變心意的原因，竟源于那只從我鼻尖快速掠過的黑貓。

在我的心里，對于全身透體黢黑的貓，一直充滿了深如骨髓般的恐懼。

　　2

一年前的這個時候，我還不認識凝薇，那時我正和一個漂亮的女孩談著一場戀愛，我們幾乎到了談婚輪嫁的程度。那個女孩叫薛弦，我偶爾會去她位于三十一樓的一套兩室一廳過夜，只要一進屋，就會看到她養(yǎng)的兩只貓，一公一母，都是沒有一根雜毛的——黑貓。

薛弦給公貓取名叫克林頓，給母貓取名則叫萊溫斯基。我常常嘲笑她，說這分明在暗示兩只貓不是光明正大明媒正娶的小夫妻，還打趣要給萊溫斯基買件裙子來，等兩只貓做壞事的時候保留證據(jù)以后好為母貓找個公道回來。每次我這么說的時候，薛弦都會啐我一口，罵我變態(tài)。

不過我覺得薛弦比我更變態(tài)。

薛弦實在是太喜歡萊溫斯基了，她不僅為她買來了價格不菲的袋裝名牌貓食，還買了很多玩具，比如橡膠做的耗子——可惜我一看到那和黑貓一樣黑黢黢的橡膠耗子，就會倒盡了胃口。而更可惡的是，薛弦就連睡覺的時候都喜歡把那只小母貓抱到床上，放在她與我之間。

至于那只公貓克林頓，就沒這么幸運了，到了晚上就會被薛弦關(guān)進陰暗潮濕的廁所里，那只公貓會整夜通宵因為相思成苦而不停號啕，發(fā)出小孩哭泣一般的聲音。

我常常問薛弦，為什么只對萊溫斯基好，卻對克林頓這么殘酷。要知道讓小倆口到了晚上卻見不了面，那是一件異常沒有人道的事。薛弦聽了我的問話后，沖我瞥了一眼后說，就是要對明明有了家室，卻還要在外面花心的男人厲害一點。　　我不禁啞然失笑，這只公貓叫克林頓又不是它的錯，還不是薛弦一定要給人家取這么一個變態(tài)的名字。

自從薛弦一到了晚上就把公貓關(guān)進廁所里之后，克林頓與萊溫斯基就調(diào)整了它們的生物鐘，把親熱的時間改到了白天。我的鄰居是個從事自由撰稿的胖子，姓莊，習(xí)慣了夜晚寫字白天睡覺，莊胖子不止一次向我抱怨，一到了天亮他準(zhǔn)備睡覺的時候，就會聽到我家里的兩只黑貓在陽臺上高聲嚎叫著愛情大合唱，弄得他幾乎神經(jīng)衰弱。

我看出來了，薛弦的確很不喜歡這只公貓。她不僅只給克林頓吃剩菜剩飯，到了晚上把它關(guān)進廁所里，而且每次她只要見到了兩只黑貓在陽臺上親熱的時候，就會用穿著尖頭高跟鞋的腳使勁踢開克林頓，然后抱走萊溫斯基。她還會溫柔地對著萊溫斯基說：“別和這壞男人混在一起，不然會耽誤你一輩子的。”接著她會回過頭來，惡狠狠地警告克林頓：“你要是再糾纏萊溫斯基，當(dāng)心我閹了你!”克林頓仿佛聽得懂人話一樣，一聽到薛弦這么說，就立刻蜷縮在沙發(fā)腳底瑟瑟發(fā)抖，它的身體因為長期吃不飽飯而顯得瘦骨嶙峋，皮毛也沒有半點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