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試著撥通那個號碼，卻是你接的電話。

“我是蘭兒，今天是我生日。”我幽幽地說。

沒有等你回答，我就放下電話。

可是就在這個晚上，我沒能等到你回來。

我恍惚中走到陽臺上，外面風(fēng)雨相向。不知道哪一家的窗子破了，一塊玻璃在狂暴的風(fēng)中襲向我，從我的粉頸劃過。

鮮血一滴一滴滑落，濺在我雪白的衣服上。然后越來越多，應(yīng)該是傷到大動脈了。我試圖想用手止血，可是一切只是徒勞，血撲撲地向外涌，血，溫?zé)釡責(zé)岬?，我的身體被抽空。

一切是這么突然，沒有一點(diǎn)預(yù)兆。我以為我在夢境中。

迷離中，我看到前世的蘭兒，在白皚皚地雪地上留下的斑斑血痕，然后飛身墜下懸崖。

石無忌至死沒能聽到我說一句“我愛你”。

我也沒能等到你回來對我說你是否還愛我。

我很沒用對嗎，沒能把你留在我身邊，也無法撐到你回來見我最后一面。

貓眼的墜子從我的脖頸上掙脫，落在地上摔成粉碎，聲音清脆幽遠(yuǎn)，化成飛灰，愛欲的灰燼。

我看到在濃重的烏云后面露出月亮陰晦的臉，目光狡詰。它放射出一柱藍(lán)色的光，那些灰燼隨著那束光中飛升上天，又結(jié)成藍(lán)色的碎片，帶著我們愛的片斷，最后在月亮的臉上重新凝結(jié)，成為它原來的樣子。那只眼睛慢慢的閉上，那滴眼淚在空中飄落，可是它為什么會是紅色的，腥紅腥紅，叫人心寒。

周圍有人狂笑，有頌經(jīng)的聲音，還有念咒的聲音。

是誰，是那個下咒的人嗎，笑我今生依然無法逃脫這個魔咒是嗎。暴風(fēng)中，有花瓣飄零。我聽到落花的嘆息。

風(fēng)，卷走了我的靈魂，它不容我不走。

對了，那天是陰歷七月十四，你沒感覺到嗎，那天晚上的風(fēng)很陰，很冷，好像在骨頭里流竄。

我現(xiàn)在不用再扮小倩來照顧你的鏡頭了，現(xiàn)在的我是比小倩還要美的幽魂。只是我的脖子上多了一道血痕。

在奈河橋邊，從陰陽鏡里，我看到陽界我的葬禮。你坐在賓客席里，神情目然。很多的狗仔隊(duì)擁擠在奠堂外面，他們都想知道我是不是為情自殺。

孟婆依舊在勸說每個鬼喝下孟婆湯。“喝吧，快喝吧，喝了就忘了，忘了就好投胎了。”

在等待輪回的中轉(zhuǎn)站里，我遇見掌管生死薄的無常，他向我下拜，讓我不解。他告訴我，我原是玉帝花園里的花妖，名叫蘭兒，奉旨守著花園五百多年，日日有花草作伴。一日，我偶遇雷神，相互生出愛慕情愫。可是我們位列仙班又怎可動世俗之情。玉帝震怒，將我們貶入凡間，要我們悟出情愛之苦。那個給我下咒的叫化子便是玉帝差來的。他說雷神早已悔悟回到天庭，問我是否也已悔悟。

他讓我看見我曾在花園翩躚，彩蝶在我身邊飛舞，安靜詳和?？墒琴即蟮幕▓@除了花草什么也沒有。五百年了，我受夠了，我突然明白了什么是孤獨(dú)。沒有你的陪伴，我的輪回轉(zhuǎn)世將沒有意義。

想起那天月亮流下腥紅的眼淚，她一定是知道我依然頑固，依然不能擺脫情海的沉浮，依然不肯悔悟。

不過不用太傷心，我不想再去經(jīng)歷別的感情了，愛你便是我的一切了，我要回去做一件事，這樣我就能生生世世跟隨著你。誰讓我是妖，妖天生就有妖性，無論修行多少年，依然無法點(diǎn)化妖的固執(zhí)。

守著陰陽鏡的老頭不知上哪里去了。我知道陰陽鏡可以讓我回到陽世，但是時間很短，而且回過陽世的鬼就不能再轉(zhuǎn)世做人了。無?？嘈膭裎?，讓我不要?dú)Я宋灏倌甑牡佬?，然而一切言語皆是徒勞，我義無反顧。

我用盡全身氣力向陰陽鏡沖去。一道刺眼的光劃過，我回到了陽世。我來到你的身邊，端詳著你，你的眼，你的口，你的鼻，我最迷戀的容顏。我伸出手撫摸你，你感覺到了對嗎，我看到你打了一個冷顫。是的，我的手指太冷了。

我不能上來太久，我要抓緊時間做我要做的事。

我鉆進(jìn)你的心里，你的心臟在流淚，每一滴淚里都有我的名字。原來你是愛我的，也許到我死了你才明白地知道你愛我。你的悲傷糾著我的心，于是我更堅(jiān)定要跟你在一起，不離開你，也不讓你忘了我。

我剜下我的左眼，生生的植進(jìn)你的心里。我曾說過我要住在你的心里，現(xiàn)在我做到了。

記得嗎，你說喜歡我的左眼，因?yàn)樗撬{(lán)色的，通透，迷幻，魅惑，那么我就讓它永遠(yuǎn)陪著你，我愛你，為了你，無論我身體的哪一部分我都愿意給你。你突然感覺到一陣痙孿。但你也許不知道從此你的心里就有一個的烙印，藍(lán)色的，是只眼睛，是我的印跡。

好了，我要回到奈河橋了，過了奈河橋，我就可以永遠(yuǎn)跟你在一起了。

我從孟婆手中接過那碗湯，然后，我從剩下的右眼中落一滴淚在那碗湯里，吞入腹中。這樣過了橋，我還可以記得你，才可以找到你。

四、看著你

我回來了。因?yàn)槲沂瞧咴率哪翘焖廊サ?，我不怕白日的陽光?/p>

出殯以后，你的工作室停業(yè)了一個月，你沒有靈感，即使有狀態(tài)，拍出的作品也很很陰郁。

你的事業(yè)漸漸滑坡。你只得將工作室交給助手打理。

那一天，我看到你去找Ivvone.一進(jìn)門，你就迫不及待地將她拉進(jìn)臥房。當(dāng)一個男人低落的時候，只有女人的身體才能釋放他的壓力。可是，你怎么能在我的面前與另一個女人水火交融，她又如何代替得了我。

突然，你驚叫地離開她的身體。你看到在你身下的是我，我的眼睛泛著幽幽的藍(lán)色，是左眼。

她聽到你喊出我的名字，她生氣地把你逐出房間。她讓你不要再去找她，她說人都死了，你還忘不掉。

說實(shí)話，你是想忘掉我的，對嗎?是我不讓你忘記，因?yàn)槲覑勰?，因?yàn)槟愕男睦镉形业难劬Α?/p>

對了，提醒你，以后碰到這種事，你最好還是忍著，就像我當(dāng)時看到我前世的時候，從來沒有告訴你，因?yàn)閯e人是看不到的。

你開始有點(diǎn)神經(jīng)質(zhì)，你常常在夢中驚醒，常常在夢中看到我倒在血中，臉上還掛著笑。

但是你最好要開始習(xí)慣這一切，因?yàn)槟愕纳朗蓝紝⑦@樣渡過。

你老是覺得有人跟著你，你總是向后看，可是你怎么可能看得到我。

那天你對著鏡子刮胡子。我突然想讓你看到我。于是，你在鏡子里看到一條沒有盡頭的胡同，我穿著那條白裙走在胡同里，裙子上點(diǎn)點(diǎn)血痕。應(yīng)該說是我是用飄的。你看到我慢慢地飄向你，然后我向你笑。

你驚悚地轉(zhuǎn)過身，可是什么也沒有。

你看你，為什么轉(zhuǎn)過身呢。我總是在你的后面，你轉(zhuǎn)過身，我也只能在你的后面呀。

你不是總想知道是誰跟在你的身后嗎，現(xiàn)在你看到了，是我?？墒悄銥槭裁催@樣害怕呢，曾經(jīng)我們不是那樣的親密嗎。你熟悉我每一寸的肌膚，甚至我的每一次喘息。

既然你這么想讓我在你面前出現(xiàn)，我就順著你的意了。

可是那天晚上，我出現(xiàn)在你車前的時候，你又差點(diǎn)撞到我了。

我真的很喜歡你那部吉普車，我曾想過你會用他帶著我穿越大漠，但卻沒有實(shí)現(xiàn)，不過現(xiàn)在你的車屬于我了，每回你開車時候我都會坐在你的后座上，哼著你最愛聽的那首《不了情》。你聽到了嗎?

有的時候，你太緊張了。那天你在浴室里，突然你聽到一陣囈語，你嚇得臉都變了色。難道你忘了嗎，你洗澡的時候總喜歡開點(diǎn)音樂，碰巧那張唱片的這首歌壞了。

還有上個星期四，你去工作室，一進(jìn)門就看到我那張covergirl的相片，你驚叫起來。很巧突然停電了。你卻以為是我要出現(xiàn)，害怕地縮在墻角里。

其實(shí)那張相片是你的助手找出來想要扔掉的，誰會收著一個死人的相片，只是他匆忙中忘了。

你真的就這么害怕我嗎，可是你曾經(jīng)是這樣的愛我。我一步步逼近你，你也許是感覺到了，你一直往墻角里縮。

我愛的男人就這樣嗎，可是我為什么就是這樣愛你。

好了，以后我不會再出現(xiàn)了，我還是靜靜地跟在你身后好了。我不忍心看著你像一只受了傷的野獸一樣四處逃竄，但是如果有一天，你想見我的話，我會出現(xiàn)的。我就是這樣的愛你。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我在你后面，永遠(yuǎn)都會跟隨著你，就像以前我說過，我會永遠(yuǎn)的愛著你。

好了，不寫了，就這樣吧。知道嗎，用一只眼睛寫字真的是很累。

明天早上你醒來的時候，你會在你的床邊看見我的這封信。

別害怕，別轉(zhuǎn)身，因?yàn)槲以谀闵砗?mda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