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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宅魔影(4)

當(dāng)前位置:世界之最首頁 > 鬼故事 > 真實鬼故事 > 來源:互聯(lián)網(wǎng)時間:2017-09-29 21:54瀏覽:

第二天中午,班上的孩子們?nèi)寂艿叫『拥谋嫔先ネ鎯毫恕S袃蓚€孩子滑著小冰車跑出了很遠。

自從趙小柱的媽媽死了以后,初秀一直非常注意地管理著孩子們,不允許他們獨自出去玩。她站在教室門口,遠遠的盯著那兩個跑遠的孩子。

沒一會兒,那兩個男孩兒一路打鬧著朝教室跑了回來,其中一個男孩用手里的冰錐扎著一個什么東西,舉在頭上,在后面邊追邊罵著前面那個男孩:“你媽是個大破鞋!你媽是個大破鞋!”

“王二胖!”初秀氣得大喝一聲。

罵人的王二胖這才發(fā)現(xiàn)老師就站在面前,他嚇了一跳,膽怯地看著初秀,偷偷把手里的東西扔在了背后。

“多難聽的話呀!一個小學(xué)生竟說出這么難聽的話,你害不害臊?”初秀的臉氣得緋紅。

王二胖低下了頭:“是他先罵我的。”

“是他先罵我的!”被罵的同學(xué)爭辯道。

“都閉嘴!我問你們,誰教你們說這種話的?”

“老師我錯了,以后再不罵人了。”王二胖立即乖巧地認(rèn)錯。

“老師,我也錯了,我也再不罵人了。”

“我再不想聽見你們說出一句不文明的話來。今天你們兩個的小紅花沒有了,放學(xué)后打掃衛(wèi)生!”

“是!老師。”兩個男孩兒撒腿就想跑。

“回來!你冰錐上扎的是什么?”

“是一只鞋。”   “一只鞋?哪來的?”

“在冰上撿的。”

那是一只暗紅色的半高跟棉皮鞋,還很新,樣式漂亮,做工精致,不像是村里的婦女們穿的,初秀從沒發(fā)現(xiàn)村里有這么時髦的女人。

“只有一只嗎?”這么新的鞋不可能是丟棄不要的。

“就一只。”

“你倆知道這是誰丟的鞋嗎?”初秀的心里劃了個大大的問號,想像中的蘇婉的影子在腦海里猛地一閃。

“不知道。”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地回答。

“好了,去玩兒吧。別再走遠了,聽見了嗎?”

“聽見了。”王二胖臨走又猶豫了一下,“我好像……看見蘇老師穿過這樣的鞋。”

“真的嗎?”初秀心里一驚。

“我記不住了。好像是……”他撓著頭皮想了一會,還是不能肯定。

“行了,去玩兒吧。”初秀把那只鞋撿起來,悄悄帶回教室藏在了課桌下。昨晚,老宅黑色的大鐵門在夜色中慢慢閉攏的情形,又浮上了她的腦海。

初秀坐下來,邊往火爐里填著木柴,邊沉思著。她心里想著醫(yī)生陶凡那白白、硬硬的,好像不能扭轉(zhuǎn)的脖子,想著那個叫蘇婉的女孩兒,腦子里出現(xiàn)了許多偵探小說和恐怖電影中的情節(jié),一個寂寞的鄉(xiāng)村女教師愛上了一個奇怪的城里醫(yī)生……然后……月圓之夜醫(yī)生就會變化成可怕的狼人,對著月亮仰天長嚎……?

算了,我這都是瞎想些什么呀?

初秀埋怨著自己,不覺站起身來朝窗外望去。

小河對面荒涼的大院落那兩扇緊閉的大門,再一次引起了初秀強烈的探索欲望。寂靜的午后, 學(xué)生們開始上自習(xí)了。講完課的初秀坐在講臺前,低頭專心地批改著作業(yè),靜悄悄的教室里突然發(fā)生了一陣*動。

她抬頭一看,孩子們都伸長了脖子往外看。

初秀站起來順著大家的目光朝窗外看去,只見醫(yī)生那輛越野車停在山坡上,覆蓋著白雪的山坡太滑,車上不去了,醫(yī)生正在努力地踩著油門,車輪卷起一陣陣雪霧,最終還是徒勞地停了下來。

初秀靈機一動。

“同學(xué)們,我們出去幫叔叔推車好不好?”

“好!”孩子們興高采烈地跑出了教室,小石頭脫了身上的棉衣鋪在車輪底下,大家一擁而上,車子一鼓作氣爬上了山坡。

“謝謝你初老師,謝謝!”醫(yī)生搖下玻璃,扯了扯嘴角笑著說。但初秀從他的眼睛里卻看不到一絲兒笑意。

“陶醫(yī)生,你又進城了?”初秀沒話找話地問道。

“是啊。這鬼天氣!”

“那天……真是不好意思。你的車已經(jīng)修好了?”初秀在學(xué)生面前不知說什么好,就把前幾天一塊兒去城里沒有來得及說的話,都搜羅出來,聽上去很可笑。

“沒關(guān)系,已經(jīng)修好了。忘了問你了,你那個老同學(xué)還好嗎?”

“沒事,只是擦破點兒皮,回到城里就打了狂犬疫苗。那天晚上……他對那種超自然的現(xiàn)象發(fā)生了濃厚的興趣。”

“是嗎。”醫(yī)生心不在焉地應(yīng)付道。

“昨天夜里你聽見什么奇怪的聲音了嗎?”

“什么聲音?”

“算了,也許是我在做夢。對了,陶醫(yī)生,有一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初秀又試探地說。

“什么事情?”

“我聽說你院子里有一座暖房,我正想給孩子們搞一次觀察植物的活動,好寫一篇作文,能不能讓我們參觀一下花房呢?”初秀邊說邊替小石頭拍打著弄臟了的棉衣。

醫(yī)生看著初秀亮晶晶的眼睛,遲疑地:“呃……好哇,誰讓我欠了你人情呢?歡迎。什么時候?”

“你什么時候方便?”初秀不等他回答,立刻接著說:“就現(xiàn)在行嗎?正好我們下午沒課。”

“嗯……好吧。”醫(yī)生猶豫了一下,似乎有些為難,但還是勉強答應(yīng)了。

“同學(xué)們,我們?nèi)⒂^陶醫(yī)生家的花房!”聽到初秀帶著幾分夸張情緒的語調(diào)兒,孩子們立即歡呼著搶先朝老宅跑去。

大門里的那條大狼狗聽到了外面的喧嘩聲,警覺地豎起了耳朵,它聽了一會,立刻狂吠起來,鐵鏈發(fā)出“嘩啦啦”的響聲。

“噓……別出聲!”初秀沖孩子們豎起了手指。

“不用怕,我把它牽到后面去。”醫(yī)生打開大門,把車子開了進去。初秀看著他跳下了車,打開了拴在門口的鐵鏈,帶著狼狗朝后院走去。

初秀頭一次清楚地看到了大門里的院子。左側(cè)就是那個聞名的大花房,那是冬季里北方常見的種植蔬菜的暖房,用保溫的土坯砌成的三面矮墻呈U形,連在一面高高的后壁上,沖著陽光的這一側(cè)是一排明亮的大玻璃,透出里面紅紅綠綠的一片生機。

院子右邊的空地就是停車的地方,地上隨意扔著幾個破輪胎,上面落著厚厚的一層雪。

這是一座有年頭的老房子了,起架很高,造型堂皇。雖然有些墻皮已經(jīng)脫落了,露出里面大塊的青磚,但房頂上青灰色的瓦倒還整齊,顯得古色古香,使老宅看起來依然很結(jié)實。木制的房門是兩扇對開的,看上去又厚又結(jié)實,現(xiàn)在只是虛掩著。

房子的設(shè)計和鄉(xiāng)下所有的房子樣式都不一樣,一看就知道原來的房主不是本地人。檐下的木頭椽子已經(jīng)發(fā)黑,帶著年深日久、煙熏火燎的濃厚痕跡。

白色鋁合金的窗戶很大,有點兒類似城里的花園別墅,一看這窗戶,就知道是經(jīng)過醫(yī)生改造過的。從外面看,每個窗戶里都擋著灰色的窗簾。

初秀看著那些透著神秘氣息的窗戶,感到一種強烈的緊張和好奇。

幾個孩子湊到大窗戶前面去探頭探腦,可是隔著窗簾,什么也看不清楚。

“好了,請進來吧。”醫(yī)生手里拿著一把噴壺,突然出現(xiàn)在暖房門口,他不動聲色地看了看院子里的學(xué)生和初秀,對他們喊道。

初秀左右看了一下,試探地問:“你們家里那個……老邱呢?他不在嗎?”

“被我辭了。他是我雇來收拾花房的,可惜干活兒不利索。也許是我這個人有點兒挑剔。”

“其他人呢?我們不會打擾別人吧?”初秀心里想著蘇婉,又試探道。

“沒有其他人了。”

“噢……來吧,同學(xué)們。”初秀帶著孩子們陸續(xù)進了暖房。

一進去,初秀就覺得渾身被一股濕呼呼的熱氣包圍了,暖房里的溫度起碼有二十五六度。石頭兒等幾個男生開始摘下帽子,有的還解開了衣扣兒。

暖房的一側(cè)是大面積的各種盆栽鮮花,品種繁多,顏色各異,開得正旺盛。中間一條人行小道,另一側(cè)是爬在架上的綠油油的黃瓜秧,上面結(jié)著小指般粗細、頂著黃花的小黃瓜。再走過去,還有幾垅西紅柿,柿子大多青青的,有個別的剛開始泛紅。

在這種季節(jié)里,能看到這樣的景色,真是令人賞心悅目。

孩子們看到這么多美麗的鮮花,都不禁小聲驚嘆起來:“哎呀!真漂亮啊!”

“陶醫(yī)生,你可真有雅興!”這時,初秀悄悄地觀察著醫(yī)生,不知怎么,就覺得他臉上那冷漠的線條變得柔和了。

“哪里。我喜歡跟植物打交道。植物不但和人一樣是生命,它也和人一樣有思想和感情,你相信嗎?”

“是嗎?”初秀興致勃勃地看著他,等待著下文。

“如果你經(jīng)常跟某一株植物溝通,對它表達感情,它長得就會比其它的植物強壯,抗病能力也要強很多。”

“真的?”初秀用夸張的語氣驚訝道。

“我做過試驗。你來看看這些花……”

醫(yī)生帶著初秀走到一片紫色的花叢前。孩子們正聚攏在那里驚嘆著。

這種花初秀從來沒見過。正在怒放的花蕾呈現(xiàn)出一種由淺至深過渡的紫色,那是一種神秘的紫色,高貴中透著妖嬈,一朵朵鮮艷欲滴,連長長的花莖也是紫黑色的。這些紫色的花朵散發(fā)出一種令人眩暈的氣味兒,初秀想把視線從它們身上移開,卻有一種欲罷不能的感覺。

“怎么樣,這花兒漂亮嗎?”醫(yī)生站在初秀身后輕輕問道,他那好聽的聲音里帶著些詭秘。

“太漂亮了,這種花兒叫什么名字?”初秀覺得這花兒美得邪惡,視線接觸到它,似乎就有一種被它蠱惑了的感覺。

“我還沒給它起名字。它是曼陀羅的一個變種。上個世紀(jì)的印第安人在宗教祭祀中會用到這種花兒,它會讓人覺得自己……就在天堂里。”醫(yī)生微微笑了一下。

“怪不得……”初秀覺得此刻的醫(yī)生有些怪怪的,她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這種花喜溫,本來是生長在南方的一個品種,北方這種寒冷的環(huán)境不適合它生長。”

“但你卻把它養(yǎng)活了?”

“對,我只用了一個方法,就是每天向它們表示我對它們的關(guān)愛。”他意味深長地笑了一下,“有意思吧?你不相信?”

聽到關(guān)愛這個詞兒,初秀好奇地仔細看了一眼醫(yī)生,覺得這個詞兒不像出自一貫冷漠的醫(yī)生之口,但他又確實是這么說的。

“如果在以前,我當(dāng)然不相信。就像傳說中這里鬧鬼,我起初只是當(dāng)作故事來聽的,但是現(xiàn)在……我也說不大清楚,我想這世界上沒有什么不可能發(fā)生的事。”初秀猶豫著說。

“是啊!任何意想不到的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醫(yī)生說到這兒,突然住了口。初秀感到一股異樣的氣氛籠罩著他們,并悄悄彌漫開來……

她強自鎮(zhèn)定,盡量表現(xiàn)得興致勃勃地東瞧瞧,西看看。

“想不到陶醫(yī)生這么博學(xué)。對了,你是醫(yī)生,對人體應(yīng)該是非常了解的。你說,人真的有靈魂嗎?如果有,肉體消亡了,靈魂也會隨之飄散了、消失了嗎?”初秀突然想到了什么,又問道。

“為什么問這樣的問題?”醫(yī)生疑惑地看了初秀一眼。

“因為,我總覺得我住的那間小屋里,似乎有一個憂傷的靈魂,一到半夜,就從它寄居的某個角落里溜出來。它好像在努力……想要告訴我點兒什么似的。”

“告訴你什么?”醫(yī)生一下子專注地盯住了初秀。

“我也說不清。”初秀的話題突然一轉(zhuǎn):“對了,你知道蘇婉嗎?”初秀說完緊緊盯著他的眼睛。

醫(yī)生的眉頭微微跳了一下:“你是說蘇老師?”

初秀點頭。

“她是個非常漂亮的女孩兒,就像這花兒一樣。”

“她現(xiàn)在在哪兒?”

“不。我不知道。你看,這么漂亮的鮮花,可是很快就會凋謝了,真可惜。美麗的生命總是那么短暫……就像一個幻覺,用什么辦法也留不住……”醫(yī)生用奇怪的眼光看著那些紫色的花,似乎陷入了沉思默想中。

初秀看著他,又把視線落在那些曼陀羅花上,心里更加惶惑不安。

醫(yī)生移開了目光,沖著門口叫道:“小家伙,你怎么跑出來了?快過來!”

隨著他的召喚,一只白色的小哈巴狗,顛兒顛兒地跑到了醫(yī)生的腳下,“吱吱”地向主人撒著嬌。

“它叫‘獰笑’。來,獰笑,跟客人打個招呼。”

這是一只很普通的小狗,病歪歪的樣子,只是它左半邊幾棵尖尖的牙齒總是露在嘴唇外面,看起來的確像是在獰笑。它看了看初秀,立刻跑過來圍著初秀的腳嗅著,表現(xiàn)出興奮的樣子。

“好可愛的小狗啊!你還養(yǎng)了這么多小動物?”初秀勉強做出喜歡的樣子笑了一下,心里卻暗暗吃驚。

她在想,這個神秘的陶醫(yī)生!他的這座老宅里,到底還藏著多少意外? 周末, 初秀急匆匆走出車站。城市眩目卻又冷冷的陽光使她覺得頭重腳輕。

根據(jù)明哲說過的地址,初秀很快就找到了他經(jīng)常留連的那家地下酒吧。

地下酒吧名副其實地建在一間地下室里,大門很有特點,被設(shè)計成一堵磚墻被炸破的一個不規(guī)則的大洞。初秀低頭小心地從洞口鉆了進去。

推開又一扇小門,一股熱浪撲面而來,夾雜著一種類似動物身體上的味道,骯臟,油膩,卻又透著一絲溫暖,誘惑。

初秀站在高高的臺階上往下看著。

暗淡的燈光下是一群群鬼魅一般攢動的人頭,男男女女緊緊摟在一起,隨著詭秘的音樂無聲無息地晃動著。

吧臺上坐著三三兩兩喝酒的人,有一個男人已經(jīng)喝得爛醉,手里還握著酒杯,癱在高腳凳上。初秀仔細辨認(rèn)了一下,快速走到那個人背后。

喝得半醉的男人從吧臺上努力撐起沉重的身體,甩了甩頭。他的臉色浸透著頹廢,西裝滿是褶皺,領(lǐng)帶像圍巾那樣松松地搭在脖子上。

當(dāng)他的目光緩緩地從初秀臉上掃過時,好像突然發(fā)現(xiàn)了什么,重又回過頭來,努力定睛看著初秀。

那正是李明哲,短短的幾天,他變了很多。如果不是他臉上和手上被狼狗抓傷的地方已經(jīng)結(jié)了黑黑的痂,初秀差一點兒沒有認(rèn)出來他。

“初老師,你來了?來,我請你喝一杯!”明哲愣了一會,醉眼朦朧地沖初秀舉了舉杯子。

初秀側(cè)臉躲過他伸過來的杯子,急匆匆地說:“別喝了,明哲,我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說。”

“什么事,能比喝酒還重要?”明哲仰頭喝光了杯子里的酒。“小姐,再來一杯!”

初秀伸手奪過了杯子:“明哲,你不想找蘇婉了?”

明哲把夾在耳朵后面的一支煙拿下來,從口袋里掏出打火機。他的手顫抖著,半天沒打著火。他試了幾次,沒有成功,只好沮喪地把煙扔在了吧臺上。他太陽穴上的血管凸顯出來,喉嚨里發(fā)出壓抑不住的哽咽,然后,突然趴在吧臺上哭了起來。

亂糟糟的酒吧里一下子靜了下來,人們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兩人身上。初秀手足無措地左右看了一下,連忙伸手去扶明哲:“干嘛喝成這個樣子?走吧,我先送你回家……”

初秀扶著明哲跌跌撞撞剛走出酒吧,他就一屁股坐在路燈下不肯走了:“我不回家,我不回家!”

初秀焦急地推著他:“明哲你快醒醒,你不想找蘇婉了嗎?”

“別跟我提蘇婉這個名字!我才不要找她,我恨她!我再也不想見到她了。”

“為什么?你不是說一定要找到她嗎?”

“我現(xiàn)在不想找了,不想找了……她一定是跟那個醫(yī)生在一起。她不想見我,因為她沒辦法向我解釋!我想通了,其實她并不值得我愛……”明哲痛苦地搖著頭。

“你還沒有見到她,怎么能肯定她就是跟那個醫(yī)生在一起呢?”

“你不明白……”

“也許我不明白,但是我已經(jīng)有了一點線索了。你看,這是不是她的鞋?”初秀從包里拿出一只塑料袋,里面是那只紫紅色的皮鞋。

“是她的,這就是蘇婉的鞋!你在哪兒找到的?”明哲只掃了一眼,就認(rèn)出了那只鞋。他一把奪了過來,立刻有些清醒了。

“在小河的冰面上。就是小學(xué)校門前那條結(jié)冰的河。”

“她的鞋為什么會在那兒?”

“這正是我想知道的。這只鞋沒有被雪埋住,你第一次來的時候,剛下過一場大雪。這說明什么?這只鞋是在下雪之后丟下的!”

明哲愣怔著,沒有答腔。

“你還不明白嗎?這說明蘇婉在下雪之后還從冰上走過,她掉下了這只鞋!”

“蘇婉為什么掉下了一只鞋?”

“她肯定就在老宅子里,而且她遇到了意外!”

“意外?”

“對!有一天晚上我聽到老宅的鐵門響,爬起來一看,大門就合上了。昨天我找了個借口帶著學(xué)生進了那個院子,發(fā)現(xiàn)大白天的,所有窗戶都擋著窗簾……我想,說不定蘇婉遇到了什么事情,正在盼著你去救她呢!”

“正盼著我去……?”明哲雙手揉搓著一頭亂發(fā),千頭萬緒一起涌上心頭。“那我應(yīng)該怎么辦?”

“我們再到老宅去一次!上次我們犯了一個錯誤,沒想到看家狗在晚上是放開的,我們沒辦法對付它。這次我們要在白天去。”

“白天去?怎么去?”

“趁他不在家的時候。我觀察了,他有時會開車進城買東西,一個禮拜至少出去兩次。”

“但他家里還有一個瘸老頭兒,你還記得嗎?他的笑聲……總在我夢里出現(xiàn),活像個……魔鬼!”明哲陷入恍惚之中。

“他是醫(yī)生雇來干活兒的,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他打發(fā)走了。”

“那……誰知道他家里還有沒有其他人呢?”

“我想……應(yīng)該沒有了。”

“那樣陰森森的一個大院子,里面可以發(fā)生任何不可思議的事情。真是太可怕了……”

“是啊……。明哲,你知道蘇婉信佛嗎?”

“信佛?怎么回事?”

“在我住的屋子里那個大衣柜里,蘇婉供著一尊小佛像。”

“不會吧?我從來不知道。” 明哲驚訝道。

“我中午去圖書館查了一些有關(guān)宗教方面的資料。上面說,如果一個人拜偶像,就是在拜魔鬼,會給自己身上招來邪靈。就像那些形形色色的邪教,并不僅僅是因為愚昧或者迷信那么簡單,有很多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也成了犧牲品。有些時候,有些事情,也許不是人們力所能為的,而是來自冥冥中的某種邪惡力量。”

“我不懂。”明哲迷茫地看著初秀。

“我也不懂,自從進了龍山村,只覺得越來越迷惑,一直以來被人們認(rèn)為是違背物質(zhì)規(guī)律的一些現(xiàn)象,反復(fù)出現(xiàn),讓我不能不迷惑。我想,這宇宙間還沒被人類所認(rèn)識和了解的東西實在是太多了。”

“你是指我們上次聽到的那種超自然的聲音嗎?”

“不僅僅是那些聲音……算了。” 初秀沉思著搖了搖頭,“不過,我覺得蘇婉肯定還活著。” 這天夜里, 明哲送走了初秀,輾轉(zhuǎn)反側(cè),無法入眠。他思前想后,從他和蘇婉相愛開始,一直到最后一次在車站送她回家時的畫面,都從眼前一幕幕閃過。

明哲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又恨又愛不知該怎么化解,他不斷喝著烈性白酒麻醉著自己。

不管怎么樣,我還是應(yīng)該找她當(dāng)面說清楚,分手也要分個明白!就算她已經(jīng)愛上了別人,我也要聽著她親口對我說出來……

明哲決定第二天一早就去龍山村。他做了這個決定,才稍稍感到一些安寧。酒精泛上來,明哲漸漸朦朧睡去了。

明哲在夢里看見了蘇婉。

他夢見在一個有著高高圍墻的大院子里,傳出了蘇婉的聲音:“明哲,明哲!快救我!”

明哲聽見蘇婉的聲音在大聲地喊著自己,可卻看不見她在哪兒。   “蘇婉你在哪兒?”

“我在地里面,這里好黑啊!我害怕!”蘇婉的聲音好像來自另一個世界,空洞而冰冷。

明哲越過了那座大墻,他看見一個女人被關(guān)在一只大鐵籠子里,雙手握著鐵柵欄,她的頭發(fā)雪白,長長地披在身上。

“這個人是誰?” 明哲看著她,心想這不是蘇婉的媽媽嗎?她怎么會在這里呢?

明哲正猶豫著,那女人從籠子里伸出雙手,召喚著他:“明哲,你不認(rèn)識我了嗎?我是蘇婉啊!”

“蘇婉!你的頭發(fā)怎么都白了?”明哲急得伸手去拉她的手,守在籠子外面的一只大狼狗突然跳起來張開了血盆大口,明哲朝后一退,不料一腳踩空,就像掉進了一個無底深淵……

明哲忽悠一下驚醒,翻身坐了過來。

“蘇婉!”他不禁叫出了聲,心臟“砰砰”狂跳。

蘇婉難道真的出了什么事兒嗎?明哲坐臥不安,跳下地點了一支煙,心神不定地來回踱著步。他突然捻滅了煙頭,穿好衣服匆匆下了樓。

深夜十一點光景,明哲又一次來到了城東邊兒那個算卦的女人家里。

他小心翼翼地敲門,對女人能否開門心里沒底。沒想到剛敲到第三下,門就打開了。一股濃烈的煙臭撲面而來,嗆得他一個踉蹌。

室內(nèi)昏黃的燈光下,正有一個老婦人帶著女兒在虔誠地問卦,明哲焦急地等待著。

“說吧,我聽著呢……”女人忙完了,點燃一支香煙叼上,掃了明哲一眼。

“我做了一個夢……。”明哲大略講了一下自己在夢中見到蘇婉的情形,他的眼睛一直急切地看著女人。

“你到龍頭山去了嗎?”

“找到了那個老宅,可是沒進去,那宅子的主人有點兒怪。”

“哼哼……這還不簡單?老宅里有鬼呀……”

“什么?”明哲嚇了一跳。

“讓我看看……”女人又閉起了眼睛,口中念念有詞,就像靈魂出竅一樣。

過了一會兒,女人的眼神一閃,好像游離的靈魂一下子回到了身體,她突然大叫一聲:“哎呀,不好!”

“怎么了?”明哲被她嚇了一跳,心又不由得亂跳起來。

“要出事兒!她現(xiàn)在就在東北方向,二百里開外……”

“你說的是真的嗎?”明哲感到心驚肉跳。他立刻想起自己剛剛做的夢和初秀說過的話,難道蘇婉真的遇到了意外?

“你不相信我,干嘛還來找我?”女人兩眼一立,臉色就沉了下來。

“呃……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該怎么辦?” “你自己看著辦吧!”

“你說的那個東北方向,二百里開外,不就是龍山村嗎?”

女人不再理睬他,自顧閉目養(yǎng)神。

明哲放下一張大額鈔票,恍恍惚惚地出了門,一陣風(fēng)雪刮過來,灌得他脖子里冰冷冰冷的。

“怎么樣?我沒說錯吧?那個老妖婆騙了你多少錢?”一個男人的聲音又響起在他的背后。明哲聽聲音就知道,又是上次那個在門口攔住他的神秘男人!

明哲被嚇了一大跳:“你怎么又在這兒?你到底是誰?”

“我告訴你吧!那個老妖婆就是從龍山村跑出來的農(nóng)民,她家三代種地,她的鬼把戲都是騙錢的,你不能信……”

“真的嗎?”明哲傻傻地看著那男人在昏黃路燈下五官輪廓不清的臉,不知怎么辦才好。難怪她對龍山村那么熟悉!原來是個圈套……

“過來!我給你掐算掐算!”那男人詭秘地說著,就牽起明哲的衣襟往一邊的胡同里拉過去。

明哲突然明白了,原來這個人也是個騙子,他正在試圖跟那女騙子搶奪生意!

他頓時感到害怕,掙脫了男人的手,撒腿就跑。

我真是吃錯藥了!怎么能相信算命這種無聊的玩藝兒?

明哲一邊跑,一邊埋怨著自己,他決心再闖龍山村探探虛實,說不定初秀的直覺是對的,蘇婉不僅還活著,而且她現(xiàn)在就在龍山村…… 初秀下了長途汽車, 沉沉的暮色已經(jīng)籠罩下來。從公路邊到村子里還有一段路沒有車,只好步行。初秀看了看天色,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聽到后面遠遠地有一輛汽車駛來,初秀不禁心跳加快。她回過頭去,果然是醫(yī)生陶凡的越野車。汽車“嗚”地一聲,超過初秀后停下了。

“初老師,上車吧。”醫(yī)生打開了車門。

初秀內(nèi)心矛盾地猶豫著:“我……我還是自己走吧。”

“怎么?害怕再掉進溝里?”

“不是。”初秀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

“那就上來吧,天很冷。”

初秀不好意思再堅持,上了車。她一眼看到車座放著幾只大小不一的紙箱,不禁多看了幾眼。醫(yī)生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眼神兒:“那是幾只空箱子,從超市里要來裝東西用的。”

醫(yī)生的解釋更加重了初秀心中的疑問,她目不斜視地瞅著前方,心里有些亂亂的,不知該不該問問,上次在山上急剎車時,紙箱里的東西壞了沒有?

“是去城里看老同學(xué)了嗎?”醫(yī)生今天的心情似乎不錯。

“是呀,順便辦一點事兒。”初秀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你在這里還住得慣嗎?”過了一會兒,醫(yī)生開口問道。

“還不錯,我比較能適應(yīng)環(huán)境。”

“我還以為你會像其他人一樣很快就會走的。”

“不,我還不打算走。孩子們需要我。”初秀看了他一眼。

“看來,你和一般的女孩子不一樣……”醫(yī)生若有所思地看著前方。

“沒什么不一樣的,我從小性格獨立,沒有那么嬌氣而已。”

醫(yī)生不再說話,車子就快到上次出事的那個彎路了。

同樣的時間,同樣的地點,初秀眼睛迅速瞟了一眼立在路旁的老榆樹,心情不由緊張起來,一只手下意識地抓牢了扶手。與此同時,她感覺到旁邊的醫(yī)生身體也僵直起來。

前面的風(fēng)擋玻璃蒙上了一層霧氣,陶凡伸出一只手去擦,這時初秀看到前方出現(xiàn)了一個模糊的身影,腳不沾地朝車子飄來,初秀不由得驚叫起來,車子一抖,熄了火,停在了路上。

“怎么了?”醫(yī)生沉著地問道。

“有一個人……”初秀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手指前方。

前面的身影不見了,跟上次一樣。

初秀張口結(jié)舌地愣住了:“我剛才明明看見的……。”

醫(yī)生沒有吭聲,只顧低頭發(fā)動車子,汽車轟鳴了幾下,再沒了動靜。他拉開車門跳了下去,繞到前面,掀開了發(fā)動機蓋子彎腰察看著。

初秀坐在座位上半天不能動,她慢慢抬眼朝山坡上的墳地望去,那座雪后添的新墳上還用石頭壓著幾張燒紙,隨風(fēng)飄動著。她不由想起了趙小柱可憐的媽媽。

初秀回過頭來,猛然看到一張臉正貼在右側(cè)的玻璃上,她感覺自己的鼻子尖差點就碰到那個在玻璃上擠壓得變了形的鼻子上。

那是一張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面孔,正是村里那個姓邱的老女人。她面無表情地隔著一層玻璃,就那么直盯盯地瞅著初秀。

初秀一動不能動,只能與她對視著。

“下一個就是你!”老女人突然張開少牙的嘴,說道。

“下一個就是你!”她裂嘴一笑,瞬間不見了蹤影。

前面的機器蓋子“砰”地一聲落了下來,初秀看到醫(yī)生表情疑惑地回到了車?yán)?。他擰了一下鑰匙,汽車“轟隆”一聲發(fā)動起來。

“真是見鬼!”醫(yī)生松開手閘,汽車朝前溜了出去。“你真的看見有人嗎?”他邊小心地看著前方路面,邊問初秀。

“我……也許是我看花眼了。”初秀不知道怎么才能說得清楚,她突然不敢肯定剛才的情形是不是幻覺。

初秀吱唔著,她裝作四處看著,不再說話。

越野車停在了學(xué)校門前的坡下,醫(yī)生沉默著,他顯得心不在焉,對初秀即將離開一點兒表示也沒有,甚至不打一個招呼。

“謝謝你,陶醫(yī)生。” 初秀打開門跳下了車。頭也不回地朝學(xué)校跑去。

醫(yī)生的眼睛一直盯著初秀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在黑沉沉的暮色中消失。朦朧中, 老宅的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吱呀”一聲關(guān)上。 拴在鐵鏈上的大狼狗突然興奮地跳起來,拖著鏈子“稀里嘩啦”地跳躍著迎接主人。

鎖好了大門的醫(yī)生轉(zhuǎn)過身來,他模糊的臉陰沉著,只掃了狼狗一眼,那狗就知道主人心情不佳,它“吱吱”叫著,垂下了耳朵,同時夾緊了尾巴。

“怎么樣?家里沒什么事兒吧?” 醫(yī)生摸了摸它的頭,順手摘掉了它脖子上的鎖鏈。然后他走向暖房,把白天為曬太陽掀開的草簾子一一放下來,嚴(yán)嚴(yán)實實地遮住每一塊玻璃,這樣晚上就不至于凍壞暖房里的植物。

做完這一切,他便徑直朝后院的地窖走去。他掀開地窖口上的蓋子,動作敏捷地跳了下去。

里面是一個東北普通人家儲藏過冬蔬菜和放置咸菜、酸菜的地窖。

可是醫(yī)生顯然用不著儲藏什么過冬蔬菜,更沒有咸菜,只是在靠墻處擺放著幾只黑乎乎的巨型瓦缸。這些瓦缸應(yīng)該是從前人家遺留下來的東西,多年過去了,還照原樣兒放在原處,上面落滿厚厚一層陳年的灰土。

醫(yī)生從一只瓦缸的蓋子上拿起了那只照明用的礦燈,一直往長方形的菜窖里面走。走到盡頭時,用手輕輕推了一下,墻上就出現(xiàn)了另一個入口。

他鉆進去,關(guān)好那扇偽裝的門,開始走在長長的、狹窄的通道里。

這條通道僅僅是老宅地下許多通道中的一條。當(dāng)然,那些迷宮般的通道都是古人的功勞,而這條從老宅通往地下的通道,卻是今人的創(chuàng)造。雖然猜不出具體年代,可是那些支撐棚頂?shù)木薮髨A木,都是一百多年前生長在龍山上的紅松樹?,F(xiàn)在,這些樹已經(jīng)成為人們遙遠的記憶了。

有時候,他非常佩服一百年前就已經(jīng)知悉了老宅地下秘密的人,那個人的膽略和野心,顯然比他陶凡更加出色;而有時候,他又為那個傻瓜感到可惜:如果他活在今天,有這么多科技手段可以利用,就不會到死都無緣進入地下宮殿的中心地帶了。

比如他來到老宅以后,所使用的探測儀、大量的膠泥炸藥、防沼氣中毒的防護面具、長時間在地下工作使用的氧氣瓶,甚至連照明用的礦燈,都是那個時代所不具備的!

想到這兒,醫(yī)生越發(fā)覺得自己是個幸運兒,他對完成這項前無古人、也必將后無來者的事業(yè),信心更足了。

踏著已經(jīng)不再松軟的黑土,他在一步步接近目的地。踏在地上的每一步,都令他的心里有一種顫顫的感動。

那盞礦燈被他提在手里,擎在面前,半提半舉著,白燦燦的燈光照在他蒼白的臉上,遠遠看去,就像一個漂浮著的幽靈。

這幽暗的地下世界令醫(yī)生心醉神迷。

每次打開那扇大門,醫(yī)生就有一種君臨城池般的得意和滿足。他首先微笑著環(huán)視室內(nèi)的一切,然后飄飄然地慢慢進入其中。

下臺階,再下臺階……拐一個彎兒,又拐了一個彎兒。眼前出現(xiàn)了一個寬敞的空間,那是一個類似大廳的地方,靠墻處有他的一張大大的工作臺。

醫(yī)生把燈放在工作臺上,回過頭來慢慢檢視自己的勞動成果。

他抽了抽鼻子,十分受用地深呼吸著……地面向上散發(fā)著一種腐敗的氣味,目光觸及之處,都是令他感到賞心悅目的景象。

他的手舉起來,摸了一把身邊墻上精致的壁畫,不用看,他就知道他的手掌此刻觸著的正是古代美人兒那飄蕩的裙帶。她們的形象還活在藝術(shù)作品里,可她們的軀體早已化為面目可憎的骷髏,并很快將化為輕輕的塵土,在盜墓者驚愕的目光中瞬間飄散,只留下一點兒可憐的痕跡。

一想到這些,醫(yī)生便有些莫名的沮喪,有一瞬間他真搞不明白自己究竟置身何處,在干什么?這一切的意義和價值何在?

他的手在表面已經(jīng)變得粗糙的壁畫上移動著,情緒漸漸好轉(zhuǎn)。他走到工作臺前,坐下來,用手撥弄了一下面前的一只骷髏,聽著它搖晃著發(fā)出的“咯噠咯噠”聲,不禁發(fā)出了會心的微笑。

醫(yī)生在這與世隔絕的地方,盡情地享受著獨占秘密、獨占寶藏的快樂,除了邱瘸子,誰也無法理解這種快樂。不過,那可憐的老家伙再也不能與他分享什么了,他已經(jīng)稀里糊涂地做了法老嘴下的橫死鬼。

自從前幾天的車禍發(fā)生以后,醫(yī)生不知怎么就開始有些疑神疑鬼了。尤其是女教師初秀說她看到一個人影兒那件事,使他頗費了一番躊躇。聯(lián)想起前些日子,半夜里有個白花花的東西溜進了自己的院子,當(dāng)時他的獵槍走了火,結(jié)果讓它給跑了。醫(yī)生就覺得這老宅周圍似乎有一種危險的氣息,在隱隱地逼近。

為這事,幾天來他心里一直惴惴地。雖然醫(yī)生是無神論者,但畢竟他現(xiàn)在做下的事情,是天理不容的,不僅已經(jīng)驚擾了許多亡靈,而且還惹惱了不少新鬼,所以有的時候不免心里發(fā)毛。

他為那個不明來歷的白色影子心煩了好一陣子。后來一想,也許是村里誰家跑出來的牛羊吧?這才算暫時放下了那顆懸著的心。沒想到剛才回來的路上又撞了“鬼”。他不知道這是那女教師緊張所致的幻覺,還是她故意在虛張聲勢,但總覺得這個小女孩兒不那么簡單。

最近,他心里那隱隱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了。那個新來的女教師一雙能穿透人肺腑的眼睛,總在他的眼前晃呀晃的,弄得他很煩。

他被她臉上和身上那股不由分說的執(zhí)拗勁頭震驚了。奇怪的是,越是接近她,就越是被她吸引,越是從心底里感到一種恐懼,這是他這樣自信自負的人從來沒有過的情緒。自從她來到村里,似乎一切都不對勁兒了。

醫(yī)生覺得,只有走進這深深的地下,厚厚的黑暗才把一切都隔開,使他獲得了實實在在的安全感。

快了,只要再給他一點兒時間,等一切都到手之后,他就可以在一個月黑風(fēng)高之夜,悄悄地消失在雪地盡頭,誰也不會知道他的去向。等他們明白了他所做的一切時,他已經(jīng)在地球的另外一側(cè)找個美麗的地方,盡情享受著甜美的果實了。

可惜這個地方太大了,幾個月?幾年?說不定自己窮盡一生都不能完成這項偉大的工程呢!他想著,嘴角又神經(jīng)質(zhì)地扯動了一下。

好在自己對這里的一切都懷有濃厚的興趣,就像一個學(xué)者對待一個嶄新的課題。有時候,他甚至覺得自己的一生都會在這里度過,因為他對眼前這個巨大的寶庫和這種解密探幽的工作,簡直太癡迷了!不要緊,慢慢來。

他沒想到,自己甚至迷上了從前聽來如此陌生的一件事:考古。他弄來了一大堆各種各類考古資料和書籍,一有空閑就認(rèn)真研讀。想像著幾千年前生活在這塊土地上的帝王將相們的生活,他們的叱咤風(fēng)云,他們的勾心斗角,他們的驕奢*逸,甚至他們的飲食起居和喜怒哀樂,都引起了他極大的興趣。

他比任何時候都更加明白了一個道理:生前即使再輝煌,死后都逃不掉一掊黃土,不管是平民還是顯貴??赏瑫r他又感到迷惑,為什么人們總是想不通這個淺顯的道理呢?有幾個人不是一輩子都在追逐名利中虛度?人一走上社會,就像陷入了一個符著魔咒的巨網(wǎng),不由自主地被席卷而去,直至淪落成泥碾作灰,沒想到聰明如我,也終究沒有逃出這張網(wǎng)!

有些事情想得太明白,太透徹了,就會讓人悲觀頹廢,何況我醫(yī)生陶凡本來就是個聰明的人呢?本來,他活在這個世上,是不想和別人爭什么的,他只想到古人那兒去隨便拿點兒什么就夠了,可是沒想到還是有人像蒼蠅逐臭一樣地跟了來,主動出擊跟他爭!為這事兒,他感到惱火,感到無奈,老邱的死,正是他惱火到一定程度后發(fā)泄的結(jié)果,其他人的死,也一樣。

醫(yī)生呆坐在工作臺前,茫茫然地胡思亂想著,放在面前那只頭骨不知怎么又輕輕搖晃起來,發(fā)出輕微的“咯咯”聲,像一陣聲音清脆的怪笑。醫(yī)生被嚇了一跳,他不錯眼珠地盯住那顆還帶著些許泥土的骷髏,直到它停止了搖晃。

突然,背后又有什么東西在響動。

怎么回事?他不由得跳了起來:“誰?”

回答他的是一片死一樣冰冷沉重的寂靜。

他媽的!自己怎么開始疑神疑鬼了?陶凡不滿地歪了一下僵硬的脖子,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可是他還是聽到一些詭秘的聲音,從不明方向的地方傳來……

好像在地層深處,又好像就在他的周圍。

他感到胃有些不舒服,就像長時間沒吃東西那樣,空空的,又好像滿滿的,翻來覆去。

這個墓穴里面積蓄的大量沼氣,已經(jīng)在打開的時候就排空了,作為醫(yī)生的他,是懂得怎樣保護自己的安全的。不會是空氣的問題。他想著,回頭看了看身后墻角立著的氧氣瓶,里面的氧氣還充足得很呢!

可是胃翻騰得更厲害了。

堅持了一會兒,他就忍不住提起礦燈,快步朝來路走去。

這種事情還從來沒有發(fā)生過,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他邊走邊氣急敗壞地想。夜晚, 在初秀惶惶不安中很快到來。

她心神不寧地陪著銀枝算完了最后一道題,又批改完了學(xué)生的作業(yè),感覺很累,就早早鉆進了被窩兒。

銀枝已經(jīng)睡了,初秀還在翻來覆去地想著剛才回來的路上發(fā)生的事兒。

“下一個就是你!”

她一想起那個貼在汽車玻璃上盯著她,詛咒她的老太太,就不由得心驚肉跳。

她知道那就是躺在墳地里不肯回家的邱老太太??磥?,那天晚上跳了一通大神兒,也沒解決問題,老太太還是到處亂跑。

也許,兒子的橫死對老太太也是一個致命的打擊,她一定是更加瘋癲了。

初秀眼前浮現(xiàn)出邱瘸子那血糊糊的尸體和山上一片染紅了的雪地。

“可憐的小姑娘,小模樣兒還長得怪俊的”。

那天晚上在醫(yī)生的老宅里遇到的、臟兮兮的小老頭兒怪異的嗓音和“咯咯”的笑聲,突然響起來,初秀不禁打了個哆嗦。

“嚇壞了吧?跟我來吧。”那個被醫(yī)生叫做“老邱”的人當(dāng)時邊說著,邊轉(zhuǎn)身一瘸一拐地帶著她和明哲朝大門走去。

初秀猛然被什么東西刺激了一下:難道那個死去的邱瘸子和老宅里的老邱是同一個人?那么,他死前一直都躲在老宅里!

難道他的死,也和那個神秘的陶醫(yī)生有關(guān)系?

她又想起了剛才在路上遇到的邱老太太,她一再出現(xiàn)在陶醫(yī)生的汽車前,這里面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

初秀感到一股寒流頓時寒徹骨髓。

那看似意識混亂的老太太,說出的話卻透著一股無法抗拒的邏輯力量:“下一個就是你!”

她這詛咒,是對自己說的呢?還是對醫(yī)生說的?當(dāng)時醫(yī)生并不在車上呀!初秀不明白老太太為什么要詛咒自己,她們之間不僅不認(rèn)識,連一句話都沒有說過,她只是去老太太家里看了一場跳大神兒的鬧劇。

不管是針對誰的,這話似乎預(yù)示著又有一件曾經(jīng)發(fā)生過的事情,就要發(fā)生了。

村里最近發(fā)生的沒有一件好事,除了死人就是失蹤……。想到這兒,初秀只覺得脊背發(fā)冷,不由得裹了裹被子。

外面的月光透過窗簾,投射在被子上。她在黑暗中看了看睡在一旁的銀枝,伸手給銀枝往上拉了拉踢下去的被子。

外面?zhèn)鱽硪魂囕p微的腳步聲。初秀停止了動作,側(cè)耳凝聽。

腳步聲停了下來,像在猶豫著。

初秀悄悄披了衣服,下了地,慢慢往窗前走過去,同時,回頭看了一眼立在墻根的小斧頭。

她不出聲,想聽聽外面的人還有什么進一步的動靜。

也許是明哲來找她了?

這么晚了不會吧?她猶豫著,一時拿不定主意。

可是直到她覺得身上冷得受不了,還是沒有再聽到任何聲音。她回身輕輕一跳,回到了被窩里,銀枝翻了一個身,又睡了過去。

真怪!那腳步聲就像風(fēng)吹雪花一樣,轉(zhuǎn)眼間無影無蹤,一個大活人難道還會變成一縷輕煙嗎?一定是自己太緊張了,產(chǎn)生了幻覺。

“下一個就是你!”老太太嘶啞的聲音又響在她的耳邊。

初秀立即往被窩兒里縮了縮,把嘴和鼻子埋進了被子。她想起那瘋瘋顛顛的邱老太太常常出沒的墳地,就在老宅子附近的山坡上。老太太為什么一直在那地方轉(zhuǎn)悠?難道她在盯著老宅子?

初秀有一種直覺,不管老太太那句可怕的話指的是什么,都肯定與老宅子有關(guān),至少和醫(yī)生有關(guān)。這是個沒有一絲兒風(fēng)的夜晚, 一輪慘白的大月亮升起的時候,村子里的家畜好像受了什么驚嚇,全都躁動不安起來。

誰家的豬“呼嗵、呼嗵”地撞著圈門,看家狗發(fā)出此伏彼起的吠叫,家禽也在窩里不安地*動著,整個村子籠罩在一派惶惶不安的氣氛里。

老宅里靜悄悄的,大狼狗一到夜晚便恢復(fù)了自由,它已被摘掉了拴在脖子上的鎖鏈,繞著院墻四周小跑著,逡巡著。

跑著跑著,它突然站住了,抬起頭警覺地四處看看,猶疑不定地從喉嚨里發(fā)出一陣恐嚇的哼哼。

三個人影兒在月光下一閃,悄悄接近了老宅子。

一行人一高兩矮,像一團影子一樣在老宅的后墻一閃,就消失了。

老宅里的大狼狗頓時暴跳如雷地狂吼起來。

醫(yī)生陶凡剛剛從他的地窖里鉆出來。他像浮出水面一樣從地下露出頭來,接著整個人都出來了。他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四處張望了一下,立即覺得氣氛不對。

狼狗聞到了主人的氣味兒,發(fā)現(xiàn)有人撐腰,吼叫得更加窮兇極惡,刺激得村里各家的大小狗類也跟風(fēng)吠成一片。

一束燈光在院子里到處掃射著。

“法老,出什么事兒了?”舉著礦燈的醫(yī)生低聲喝問道。

主人的冷靜語氣,使大狼狗頓時對自己感官的判斷能力產(chǎn)生了懷疑,它不確定地東張西望了一下,又狐疑地叫了幾聲,貼在主人的腿上蹭了幾下,終于把嗓門兒降了調(diào)兒。

醫(yī)生領(lǐng)著狼狗在院子里轉(zhuǎn)了轉(zhuǎn),又到后院的地窖門去察看了一番,這才放心??墒谴罄枪愤€在他的身后“嗚嗚”地發(fā)出警覺的哼哼。

確信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情況,醫(yī)生才松了口氣,習(xí)慣性地走進了黑乎乎的暖房。

幾只大電燈泡兒突然間一齊亮了,花房里頓時如同白晝。

正像他對初秀說的那樣,他一天之內(nèi)要多次到暖房來,向他的這些植物表示愛意。晚上給植物光照幾小時,就是他表達感情的方式之一。

他站在過道里,滿意地欣賞著自己培植出來的那種奇異的紫色鮮花。

他曾經(jīng)用這些花兒研制出一種神秘的藥劑,并且取得了成功。他已經(jīng)用這種藥從監(jiān)獄中救出了一個犯人,那就是又骯臟又沒有廉恥的老無賴邱瘸子,他一輩子在監(jiān)獄里進進出出,簡直成了一本犯罪百科全書。

獄中的邱瘸子吃下了陶凡配制的曼陀羅粉,一夜之間變成了一具活死人,他被送到醫(yī)院時,年輕的女大夫以為,只要填好死亡證明就可以交差了??墒沁@時陶凡出現(xiàn)了,于是邱瘸子揀回了他的老命。

醫(yī)生把那老東西接到了老宅子,等他一打開那道神秘的、通往地宮中心的大門,就把他灌醉送去了另一個世界。

醫(yī)生當(dāng)然有理由這么做,他都快被老家伙那張油腔滑調(diào)、不斷噴出臭氣的嘴巴煩死了!反正邱瘸子在下地獄之前,已經(jīng)仔細地撫摸過他夢寐以求的那些財寶了,也不枉他辛苦忙碌一場。

醫(yī)生陶凡從小就是個不同凡響的孩子,他五歲那年就能清楚地記事了。

那年,父親的一條大腿被火車連根兒軋斷。

媽媽扯著陶凡跑到醫(yī)院的時候,父親躺在一片血泊里,那條腿已經(jīng)與身體奇怪地分離了。因為失血過多,父親的生命已經(jīng)到了盡頭,他那即將渙散的目光淡淡地瞅了瞅妻子,最后定格在小陶凡的臉上。

世界上的女人都是一樣的不要臉和無情無義,沒錯,就像他以后遇到的所有女人一樣。媽媽沒等丈夫的尸體涼透,就把一個陌生的男人領(lǐng)回家來。

繼父很少講話,更是從不向小陶凡吐出一個字。下了班之后,他會一直喝酒喝到爛醉,然后睡死為止。他常常一邊嚼著油炸花生豆兒,一邊用陰郁的眼睛若有所思地斜睨著這個一聲不吭的兒子。

繼父不愿意承認(rèn),自己對這個孩子是心存畏懼的。小家伙的眼睛里射出的冷靜,可不是一個孩子應(yīng)該有的。只要他一轉(zhuǎn)身,就能感覺到那孩子冷冷的目光,如芒刺在背,后脖頸立刻涼嗖嗖地冒風(fēng)。

他猛然一回頭,卻又發(fā)現(xiàn),那孩子正若無其事地玩著他破爛的玩具火車。

繼父從沒碰過陶凡一個手指頭,可他在半夜里卻常常把媽媽打得鬼哭狼嚎。每當(dāng)這時,小陶凡就把頭藏在被子里,咬破了嘴唇。

而每次當(dāng)他實在忍不住跳下地,匆匆跑到他們的房門外時,屋子里的床板卻突然發(fā)出奇怪的“吱吱嘎嘎”的聲音,然后是一下一下結(jié)結(jié)實實的“撲通、撲通”聲。聽著繼父急促的喘息聲、胡亂的囈語聲,夾雜著媽媽說不清是痛苦還是快意的哀叫,小陶凡往往茫茫然不知所措。

早上,陶凡注意地偷看著媽媽,她竟像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過一樣,臉上還有著一抹異樣的紅暈。

小陶凡突然恨死了她!

陶凡眼看著媽媽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直到一個小東西出生,繼父和媽媽的眼睛,便每天都圍繞著那個只會哇哇大哭的小東西打轉(zhuǎn)了。那可恨的小東西,那可厭的哭聲!吵得陶凡實在沒辦法復(fù)習(xí)功課,陶凡在學(xué)校里可是年年考第一的好學(xué)生。

還有家里那只貓。

陶凡本來是很喜歡它的,它從前是一只既漂亮又高貴的貓,有一雙夢幻般的眼睛,它打哈欠的模樣是那么慵懶和嬌媚??伤蚕駤寢屢粯幼屓耸?,它對繼父的諂媚和對自己的忽視讓陶凡無法容忍。

特別是最近,它整夜跑到外面,去跟那些垃圾箱里的臟貓們廝混在一起,帶回一身難聞的氣味。這讓極其喜愛清潔的陶凡再也不能忍受了。

一天夜晚,他趁父母不在家,把那只貓抓起來按進臉盆里狠狠洗了一通,然后把它塞進了洗衣機的甩干筒里,甩了一圈兒又一圈兒。隨著甩干筒“嗡嗡”的轟鳴,洗衣機的下水管里漸漸淌出了一小道紅色的水流。

等他掀開甩干筒的蓋子,那只貓已悄無聲息。哼,它肯定是被甩得暈頭轉(zhuǎn)向了。小陶凡厭惡地將一只小手伸進去,把它拎了出來。

此刻,那只不愛干凈的貓,身上還是濕漉漉的,渾身的毛一縷一縷粘在一起。陶凡的目光平靜地把它從頭看到腳。它的嘴,眼睛,鼻子,耳朵,凡是有孔的地方都淌出了血。特別是它的眼睛,那兩只可愛的,能不斷變幻形態(tài)和色彩,曾經(jīng)藐視過陶凡的眼珠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奪眶而出,包著一些亂糟糟的粘膜和血跡,懸掛在眼瞼處。

陶凡滿意地看著它,想到了在學(xué)校剛剛學(xué)到的一篇課文,那課文里有一個詞兒,叫做“目眥盡裂”。小陶凡頃刻間如此生動形象地理解了這個詞兒,他高興地咧開嘴笑了。

可當(dāng)他的目光移到了它的肚皮上的時候,立刻非常不快。它的毛濕得貼在了皮膚上,暴露了它的身段。它的肚子不知羞恥地高高隆起,里面似乎還有什么東西在蠕蠕而動。

“不要臉的家伙!”陶凡鄙視地把它扔在地上,可他的眼睛總是無法從它的肚子上挪開。

必須想個辦法讓自己不再看它。

陶凡從廚房的抽屜里找出來一把剖魚用的尖刀,他學(xué)著媽媽的樣子,把刀在洗碗的水泥池沿上蹭了幾下,蹲在地上慢慢剖開了它的肚子。

陶凡感覺他在腦海里已經(jīng)把它解剖了很多次。他從容細致地觀察著打開的腹腔,從它的肚子里取出來三只手指大小的小貓仔,把它們一字排開擺在地上。它們長得可真讓人惡心,大大的頭跟身體不成比例,眼睛死死地閉著,身體就像蟲子那樣蠕動不休。它們身上透明的肉皮皺皺巴巴,透出皮下青色的血管,活像繼父和母親寵愛的那個丑陋的小東西剛出生時的模樣!

等到媽媽跟繼父回到家的時候,陶凡已經(jīng)完成了他的工作。他把那只貓和它尚未來得及出生的孩子們裝在食品袋里,扔進了街角的垃圾箱。

他在廚房里反復(fù)地洗手,把洗完的手放在鼻子下面嗅著,仍聞到隱隱約約的血腥味,這氣味兒讓陶凡作嘔,卻又讓他忍不住深深地把它吸進鼻腔里,吸進肺葉里,興奮地品味著。

陶凡突然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潛能,他已經(jīng)下了決心長大要做一名外科醫(yī)生。

他發(fā)現(xiàn)自己能無師自通,異常熟練地運用各種刀子。他在腦海里一遍一遍解剖著繼父,他熟悉那家伙的每一塊骨頭,每一個關(guān)節(jié)和每一條筋絡(luò),熟悉他肚子里那些骯臟的五臟六腑!他能游刃有余、分毫不差地沿著他的骨縫把他肢解得七零八落,然后再痛快地把那些新鮮的瘦肉從骨頭上剔掉,剔得干干凈凈,一絲兒纖維也不剩……

幾年之后,陶凡讀到“庖丁解牛”那篇文章,他不禁暗暗地笑了。

自從產(chǎn)生了這個當(dāng)醫(yī)生的理想之后,陶凡更加努力地學(xué)習(xí)了,不斷受到老師的夸獎。

可是,家里那個可恨的小東西還是整天哭鬧個不停。

他那憋得紫紅色的小臉兒皺成一團,眼睛死死地閉著,咧著一張紅通通的、空洞的大嘴沒完沒了地哭個不停!吵得陶凡頭都要炸了!

陶凡每每趁沒人的時候,悄悄走到搖籃前,若有所思地盯著那個小東西……

他為什么就不能閉嘴呢?怎么才能讓這個煩人的小東西永遠地閉上嘴?

陶凡歪著頭冥思苦想,似乎為這個小弟弟傷透了腦筋。

有一天,媽媽出去買菜,小東西又沒完沒了地哭起來了。陶凡再一次悄悄走近了搖籃,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些什么,反正,當(dāng)他走出房間后,過了好一會兒,都沒有再聽到那小東西的哭聲。

他睡著了?陶凡側(cè)耳聽了一會兒,是的,他肯定是睡著了。聽話的小弟弟!陶凡搖了搖頭,他可真不該這么大哭大鬧!

這一天媽媽買菜回來,發(fā)現(xiàn)搖籃里的孩子被蒙在被子里,上面還壓著一個大枕頭。媽媽發(fā)瘋般把被子掀開,嬰兒臉色青紫,早已斷了氣。她魂飛魄散地轉(zhuǎn)頭看陶凡,陶凡平靜地跟她對視著。

繼父和媽媽像躲避瘟神一樣,倉皇地棄下陶凡,跑得無影無蹤。小陶凡被輾轉(zhuǎn)送到一些不同的家庭撫養(yǎng),他的床頭總是放著一只旅行包,隨時隨地準(zhǔn)備拎起來走人。

他想,自己如今之所以能為了一個目標(biāo)而耐得住寂寞,完全得益于小時候的那一段特殊經(jīng)歷。如果沒有那段畸形的日子,他現(xiàn)在可能就是一個平庸的醫(yī)生,靠收取患者的紅包和藥廠的回扣,過著沾沾自喜的小日子。

而現(xiàn)在,他在做的事情是會讓多少人吃驚的啊!那些平庸的醫(yī)生怎么能想得到,世界上還有這么直截了當(dāng)?shù)陌l(fā)財方式和這么獨特的生活方式呢?

他喜歡。

他太喜歡了。

外面的狼狗突然又“嗚嗚”地發(fā)出一陣哼哼,那是一種對空氣中某些東西表示懷疑的聲音。

陶凡僵硬的脖子突然歪了一下。又歪了一下。他的耳朵像狗那樣,也警覺地豎了起來。

今晚真怪,是不是又有生人出現(xiàn)了……。想到這兒,陶凡不由得愣了愣。

他聽到遠遠地,好像有什么亂糟糟的聲音隱隱傳來。那是從村里人家集中的地方傳來的,類似雞犬不寧的*動。

近處狼狗的叫聲漸漸停了,就再也沒有任何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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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09-29 閱讀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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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7-09-29 閱讀全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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