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終于問到問題所在了。”他看她一眼,溫柔地對她笑笑,“若桐鎮(zhèn)是一個很奇妙的地方。剛開始我們的祖先也試過土葬,但是奇妙的是,土葬的尸體,不論經(jīng)過多久都不會腐壞。尸體不腐壞,后面的尸體就無法掩埋。這里只是一個小地方,久而久之,掩埋的尸體漸漸多了、埋不下了,便有一些尸體暴露在土壤外。尸鳥也是在這時候出現(xiàn)的。被尸鳥啄食過的尸體,雖然還有一些殘余的肉,不過經(jīng)過太陽曝曬后,這些殘肉也快速腐化。這樣就可以把枯骨拿去火化了。”
“這里有火葬場?”
“有啊!就在我們鎮(zhèn)的最里面,靠山的地方。”
“那為什么不用火葬呢?”
“也有試過啊!但是火化過的尸體,非但不會化成灰,甚至還保持原形!只是因為肌肉收縮的關系,整具尸體呈現(xiàn)弓狀,雙手握拳,就好像拳擊手的樣子,但是血肉什么的根本都沒少,連頭發(fā)、汗毛都燒不掉。沒辦法了,只有選擇天葬讓尸鳥處理這些尸體。”
“怎么會這樣?”腦中塞了太多不可思議的信息,若桐有點兒消化不了。
“這又是一個無解的謎。有多少學者來鎮(zhèn)上研究過,卻還是沒有一個答案出來,或許是土壤,或許是磁場的關系,有誰知道呢?總之,若桐鎮(zhèn)吸引了無數(shù)學者和記者來訪問,也算是小有名氣。所以,我很驚訝你竟沒聽過若桐鎮(zhèn)。”
“可能我很少吸收這類信息的關系吧!”她看看車窗外,驚叫了一聲。又是一群尸鳥在爭食尸體。
“過不久你就習慣了。這里的無名尸蠻多的!不只橋上,鎮(zhèn)上也會有,唯一沒有的就是環(huán)繞若桐鎮(zhèn)的山吧!”
“無名尸?怎么會是無名尸呢?這樣一個鎮(zhèn),誰死了你們應該都會知道吧?”
“這也是這個鎮(zhèn)的奇妙之處。尸體不脫下衣服尸鳥不會來吃,尸鳥一來吃尸體,第一先吃的地方就是臉,我們想要認也無法認。況且不只這個鎮(zhèn)上的尸體,連鎮(zhèn)外的尸體都會運來這里。因為怕尸鳥攻擊,所以他們不會進鎮(zhèn)里,都是把無名尸丟在橋上。當然啦,不循正常渠道處理尸體的人,一定是犯罪者,所以才會把尸體丟來若桐鎮(zhèn),不管是謀殺還是誤殺,這里倒是一個處理尸體的好地方。所以這里不只有鎮(zhèn)上居民的尸體,無名尸也很多。”
那男人輕咳了一聲,接著又說:“尸鳥自然不用擔心食物來源,因為不僅有我們供給。你看外面那么多失蹤人口,我敢說有三分之二都成為若桐鎮(zhèn)上的無名尸!因為這里是一個人死了連警察都不管的地帶。所以,我們很少知道路邊的尸體到底是誰,也沒必要知道。因為住在這里久了,就不會去在意隨處都可能有的尸體,連看都不會看一眼,就當垃圾一樣。”
當垃圾?若桐感到背脊一片寒冷。這里的居民一定都是麻木了,才會這么看待生命。
開了漫長的一段路,終于到了有人煙的地方。
“歡迎光臨若桐鎮(zhèn)!”男人提高聲調(diào),表情夸張地說,“順便告訴你一件事,若桐鎮(zhèn)唯一和外界聯(lián)系的通路就是剛剛那座橋,要是橋垮了,就要攀過無向山或是穿過湍急的河流,才能到外面求救哦!”
“無向山?好怪的名字。”她有點兒啼笑皆非地說。這真是一個怪異的鎮(zhèn)!但很適合現(xiàn)在心情低落的她,對這個鎮(zhèn)的好奇稍微振奮了她的精神。
“無向山環(huán)繞著整個鎮(zhèn)。可能是磁場的關系,進入無向山,不只人會失去方向感,就連指南針也失去作用,因此取名為無向山,沒有方向嘛!所以根本沒辦法把尸體丟到山上。”
車子開進了若桐鎮(zhèn)。這個鎮(zhèn)和其他鎮(zhèn)沒什么不同,簡樸的磚造平房,穿著樸素的人們好奇地觀望著車內(nèi)陌生的她。唯一不同的就是路邊、房舍邊偶爾可見到的即將斷氣的人,或是成群的尸鳥啃噬著殘缺的尸體。他視若無睹,她卻不得不去注意。盡管叫自己別去看,但好奇心迫使她每經(jīng)過一具尸體時便不由自主地回頭觀望??磳⑺乐说男螒B(tài),也看眾鳥啄食尸肉的殘忍景象。這些都對她產(chǎn)生了極大的刺激。
“喂!別看了吧!”他突然叫她,“到了哦!這家咖啡店是鎮(zhèn)上唯一一家,下來喝杯飲料放松一下心情吧!”車子停在一家雅致的咖啡店前,店面雖然不大,但裝潢是美式鄉(xiāng)村風格,給人一種溫馨的感覺。若桐打開車門跨出一只腳,卻踩在一團硬物上。
“咔嚓!”因為重量的關系,硬物應聲而斷。她低頭一看,發(fā)現(xiàn)竟是一團尚有腐肉的骨骸!
“天哪!”她往后一縮,靠到駕駛座旁的車門上,瑟縮著身體,嚇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但眼睛仍不可控制地盯著地上的尸骨。她感覺已經(jīng)瀕臨崩潰了。先是親眼看到一個骨瘦如柴的人斷氣,接著目擊了無數(shù)的尸體被尸鳥啄食,現(xiàn)在又踩在一具尸骨上,全都帶給她無限的刺激。
“怎么了?”男人上前,看到那具骨骸,莞爾一笑,“糟糕!沒注意到這里也有具尸體!來,你從這邊下來吧!”他打開駕駛座旁的車門,牽起她發(fā)冷顫抖的手,扶著她下車。“嚇到了吧?這種情形很常見。有些尸體沒有放在路邊,甚至還會被車碾過!”他的手依舊緊牽著她,沒有放開,將她帶入咖啡店內(nèi)。“歡迎光臨!”清脆的招呼聲從吧臺傳來。
若桐往內(nèi)一看,是一個留著一頭微鬈長發(fā)的女人,年齡30歲上下。“你第一次來這個鎮(zhèn)吧?沒見過你。”女人說。
這家店只有她一人,應該就是店長了。她點點頭。“剛來這個鎮(zhèn)一定會被嚇到,但是住久了就習慣了。而且住久了,就離不開這個鎮(zhèn)了。”店長對她神秘地笑笑。
“離不開?”若桐狐疑地問著。
男人拉著若桐坐到靠窗的位子,對著店長說:“別嚇她了吧!她已經(jīng)被門口的骨骸嚇得失了魂。”
“我沒嚇她啊!”店長依然一本正經(jīng)地說,“住久了呢,自然會了解這個鎮(zhèn)的魔力。若桐鎮(zhèn)啊,會讓大家迷得離不開這塊地方。”店長的最后一句話竟在她腦中一直盤旋。若桐鎮(zhèn)到底是一個什么樣的地方?到底有什么樣的魔力?除了讓尸體無法腐化外,還讓她有那么大的好奇心。
“對了,聊了那么久,還沒問你的名字呢!”
“我……我叫李錦妍。”她隨便扯了一個名字。到了這個鎮(zhèn),她就決定要完全擺脫過去,連名字都不要了!讓一切重來,包括她的生命、她的身份。在若桐鎮(zhèn),她要以新的名字重新出發(fā),而和這個鎮(zhèn)名相同的名字,只能舍棄了。
“李錦妍……不錯的名字哦!你好,我叫劉桐杰。”男人伸出右手禮貌地要和她握手……他這舉動惹得她發(fā)笑,仿佛是刻意要緩解她的緊張心情,他的動作十分滑稽。
“順便告訴你,在若桐鎮(zhèn)出生的人,名字里一定有個‘若’或‘桐’字。”劉桐杰手指向正在吧臺里忙碌的店長,“像她,她叫李桐欣。”照他這樣講,莫非她也是在若桐鎮(zhèn)出生?因為她的真名里有“若”也有“桐”啊!但是從未聽爸媽說過若桐鎮(zhèn)的事,也許真是巧合吧!
“你是要住在這里嗎?還是待幾天就走?”桐杰非常關心她。
“嗯……我想住在這里一陣子,最短也要半年吧!因為我對這個鎮(zhèn)很好奇。”除了好奇外,當然也有擺脫過去的想法存在。“那你就要租房子羅!你有證件嗎?”他突然的問題讓她有點兒措手不及。怎么沒想到身份證的事呢?她身份證上的名字可是“簡若桐”啊!她只好隨口扯了個借口:“我……出門時太急了,忘了帶出來。”
“沒關系,你可以住我家。”
“咦?”她驚訝地抬頭看他。
“啊!你別誤會我的意思。”他困窘地抓抓頭發(fā),“我家還有間空房間,放著也是生灰塵。可以租給你,我多一筆收入,你也不用煩惱沒有證件租不到房子。何樂而不為?”他雙手一攤,反問她。女人的直覺告訴她,眼前這男人對她有意思。她淡淡一笑,沒有拒絕,同意了他的提議。
三
此后,簡若桐在這個小鎮(zhèn)住了下來。剛開始,她對隨處可見的尸體仍感到十分不習慣。尤其是目擊到一個尚未斷氣的老人,被疾駛而過的車子輾成兩半,尸肉橫飛,甚至有幾滴血噴射到她的臉上。還來不及尖叫,一群尸鳥從她身邊疾速飛過,卷起的狂風帶著股血腥腐臭味。尸鳥將尸塊圍住,爭相搶食,不出幾分鐘,尸肉被啄食殆盡,連腦殼中的腦漿都不剩,只剩骨頭和殘余的碎肉。
她帶著眼淚,低頭嘔吐。劉桐杰邊拍著她的背,邊說:“嘖嘖!看吧!沒有把尸體擺好的下場就是這樣!還好有尸鳥的存在,可以幫忙把尸肉吃干凈,不會讓下一部車子再碾過。你應該看過小動物的尸體在馬路上會是什么下場吧!被一碾再碾,最后尸體像張薄紙粘在路上,還要鏟起來,多麻煩!”
她都惡心得想吐了,他還在講風涼話!若桐抬起頭,白他一眼。
“哈哈!對不起!”接收到她憤怒的視線,劉桐杰打趣地向她道歉,“放輕松點兒,O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