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事兒是小時候一個仙兒給我算的(后來那仙兒讓我爸揍了一頓),以前我也不信這些神道事,但是成年后總背運,掙300陪1000,我也就信個七八成了。
我松開黃大仙,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生日?”
老小子翻著母狗眼:“我……真蒙中了?”說著“騰”地翻起身來,雙膝跪地朝北面磕了好幾個響頭,“師傅,我終于蒙……看對一回了!”又秧求我:“大哥,你帶我出去,我給你錢!”
“你有錢?”我斜眼打量他。
“出了這個地方,我有筆大財,大哥,我分你一半……”
這時我注意到了他背的那個袋子,纖維袋子,外面還套著好幾層塑料布。打剛才我倆撕吧,他就護著這袋子,比他自己個兒腦袋都在意。
這老小子是不是從人家村里挖了寶貝了?頭年在網上迷上了一個牛人寫的盜墓小說,對這事兒極其敏感——于是伸手扒拉他的纖維袋子,問:“這什么玩意?”
他緊忙捂住袋子口,喊道:“別介,這玩意怕沾水!”
我往旁邊推他,嘿,這小子也不哪來的邪勁,比剛才護命都賣力氣,使勁捂住袋子,說:“大哥,大哥!你聽我說——確實是寶貝,怕見水,等出村,出了村找個干松地方,再瞧!”
我問他:“我領你出去,你給我多少錢?”
黃大仙笑道:“文主任,我這么跟你說吧,你巧了郭老二他們那點錢,是零頭!”
我點了點頭,指著他鼻子說:“保持10米距離!”
“哎,是,是!”
我在前邊走,黃大仙在后邊跟著,我就琢磨:媽的這小子挖了什么寶貝?司母戊大方鼎?他扛不動啊……紅山玉龍?不怕水啊……
嘿,我現(xiàn)在考慮,干脆趁他不留神,把他撂到這兒,埋了他,寶貝歸我?
想到這,自己心里一翻個兒:媽的,怎么動了殺人越貨的心了……
我心里話音剛落,耳朵邊有人接住了話茬:“你是個壞人。”
嗓音甜美,是女人聲,京腔京韻,帶著戲謔。
我站住腳左右觀瞧,沒人啊!耳鳴?邪了門了嘿。行啊,進村就是老鬼帶路,出村女鬼咬耳朵,不稀奇。
管你媽的,走吧。
加緊腳走了幾步,突然從身邊草叢里,鉆出個不知道什么猛獸,張著血盆大口,朝我撲了過來。
我緊忙一閃身,打眼細看:原來是頭驢,灰毛長耳細腿,原地沖我尥蹶子呢。
毛驢后頭站著個人,手里拎著鞭子,滿臉怒氣,腦門上一塊大青記。
我全身汗毛都立起來了,也不知道該咋辦,老頭近走兩步,穩(wěn)住毛驢,一邊捋著驢脖子,一邊瞅著我。
我壯著膽子,對老頭說道:“大叔,我不管你是神是鬼,咱倆可沒仇。”
老頭對我點頭說道:“謝謝你幫了我兒子!我找你,我找他。”說著拿鞭子指著我身后。
我回頭看,黃大仙抖若篩糠,已經坐地上起不來了。
我跟老頭作了作揖:“好,您二位慢說慢嘮!”扭頭就跑。
我頭也不回,就聽身后鞭子猛響,黃大仙吱哇亂叫,一個勁地喊:“大哥,救命啊大哥……5萬……10萬……20萬……”
你說見死不救,是咱們兄弟的本色嗎。肩上道義千金重,實在壓得我邁不動步。
我停下來,回頭緊走幾步,一把捉住了老頭的腕子,笑道:“大叔,我跟王猛是最好的朋友??赐磔叺拿孀樱帕怂?”
“滾蛋!”老頭是真威風,怎么看也不像死人。
我滿臉賠笑,手上就是不松勁;老頭掙扎了幾下掙不脫,另只手揮鞭子要抽我。我也沒躲,任他抽了兩鞭子。
抽到第六下時候,老頭鞭子揮到一半,再下不去手了。
我笑道:“大叔,行了吧?我爹打我我都還手。”說著沖黃大仙抬了抬手,示意他趕緊走。
黃大仙也識趣,起身要跑,可看看地上的口袋,又看看老頭,想揀不敢揀,遲疑不決。
我見老頭沒有阻攔的意思,便松開了老爺子的手,俯身揀那口袋。沒想到老頭一把拽住袋子,就往懷里帶。
兩方一使勁,纖維袋子撕拉一聲,被扯成了兩半,里面散出了一捆捆黑乎乎的東西。
此時雨下大了,這東西一見水,立馬散開,很像池塘里的水草,非常纖細,只是油黑油黑的,而且比一般的水草長不少。
水草在地上,順雨水四散漂開,瞬間沒了蹤跡。
黃大仙跪地上大哭:“完了,全完了,我的三千萬吶!”
王老頭朝黃大仙啐了兩口,牽著毛驢轉身消失在了雨中。
黃大仙坐在地上,仍然一把鼻涕一把眼淚,我推了推他:“嗨,行了……行了那是什么東西,值那么多錢?”
黃大仙一個勁擺手,根本沒心情答話,這時候那個女人聲音又在我耳邊響了起來:“小zei,夠財迷的啊?”
我猛抬頭看,前面不遠,站著個人——是個女人,身段窈窕,打著油紙傘。
這女人穿的小叉旗袍,腳底下蹬著繡花紅鞋,鞋底很特別:安著三寸高的一截白木頭。
這咱在電視里看辮子戲,紫薇格格小燕子就穿這身啊。
這女人也就十七八吧,粉面含春,小鼻子小嘴兒的,挺漂亮——可就一樣……
腦袋上一根頭發(fā)沒有,是個小尼姑。
雨天、美女,這是很講究的組合:設想一位絕世紅顏,在細雨中撐把油紙傘,沖你嫣然微笑,那情景是個男人酥。(姐妹們可以換個想象:漫天飛雪,一裹清寒,許文強給你打傘,一只手還撫著你的肩頭。)
可這玩意也分人。我命不好,偶爾經歷一回,是風雨如晦的天氣里,在遼西荒郊撞見光頭尼姑;她長得倒好看,笑得也甜,我也酥——嚇的!
老文我從小有個毛病,那就是遇上真正害怕的東西,我一定不會沒頭逃跑——這不是膽兒大,恰恰是膽兒小——我最受不了危險罩著后腦勺的感覺,寧可睜大眼睛盯著它,直到它自己消失或者把我滅掉。
所以我使勁睜著眼睛——使勁到什么程度呢?就是眼角都有點疼了——眨也不眨;心口揣著高壓泵,一步一步緩緩地向那尼姑走近。
這女鬼始終沒動地方,笑模滋兒地看著我;待我離她越來越近,約莫不到五、六步的距離,看她看得就更清楚了,我怎么端詳,都覺得這女鬼還是漂亮比嚇人多一點;橫豎看是人不是鬼:臉蛋嫩透透兒的,賊他媽潤,真叫一個梨花帶雨;目光流轉,大眼睛忽閃忽閃,看得人都有點不好意思。
我忽然想通了,為啥聊齋里那么多老爺們明知道佳人非人,寧可鞠躬盡精,死而后已……他媽的,我怎么想起著個來了?
眼看要撞上她了,她突然往后退了兩步,咯兒咯兒地笑道:“小子,你要吃你姐啊?眼珠子都淋濕了!”說著竟然把傘伸了過來。
我還是心虛,磕磕巴巴說道:“你……”我是想問,你到底是人是鬼,無奈舌頭不聽使喚。
這尼姑突然伸出細胳膊,小拳頭使勁懟了我肩膀一下,笑道:“你什么你——見了姐不請安吶?”
我徹底無語——她又說話了,這回表情稍嚴肅了點:“哎,我說,幫姐點忙啊?”
我呆若木雞,還是沒說話,心里想:完了,完了,這是婉轉地向我提出潛規(guī)則啊,難道真要被女鬼先奸后殺?
她好像有點不高興,眉毛挑了挑:“說話啊……到底愿不愿意!”
滲了好一陣,我胸中火起,燃起了強烈地求生欲望,堅毅地說道:“師太,您放過晚輩吧!”
這下她可是真怒了,也不給我撐傘了,左手叉著腰,罵道:“小子,你胡唚什么,太什么太?”
我想好了,萬一她要施展吸陽大法,我就跪下求她——男兒膝下有黃金,她好歹也會留我一條性命。
她蹬著我,長出了一口氣,好像是壓住了憤怒,冷冷地說道:“好言好語求你,還拿上了……”說著說著,突然往我身后望了望,又現(xiàn)出了笑容:“誒,好了,博爾岱來了——讓他跟你交代吧,我走了!”
說完轉身便,走了兩步,回頭笑道:“你跟博爾岱,把事兒給姐辦圓滿了,姐重賞你們,”又瞇著眼睛,故作嗔怒地樣子:“辦不好,要你倆小命!”
這回真是細雨迷蒙佳人遠去了——從后面看,這身段兒……唉,要是沒那光溜溜的后腦勺,就最好了。
人……不,鬼影消失不見,我呆站原地,大腦有點短路,突然醒過神來,掄起胳膊,左右開工,狠抽了自己十幾個大嘴巴。
直到臉頰火辣辣地疼,突然胸口發(fā)悶;閉上眼深呼吸一口氣,再睜開眼,眼前站著個人。
這人高出我一頭多,跟半截黑塔似地,大手摁著我肩膀,聲如洪鐘:“老文……老文,醒醒!”